夜风穿过灵堂半敞的窗户,呜咽着,卷动惨白的孝布。
朱本亮的遗像在摇曳的烛火下,面容透着一股僵硬的青灰,嘴唇的深紫色如同凝固的淤血。
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烟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淡淡的腐败气味。
任珊强忍着心头翻涌的寒意,目光死死锁在朱本亮妻子——刘翠花抱出的那个老旧的木匣子上。
匣子打开的瞬间,一股浓烈的、混合着陈年纸张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、类似铁锈又似动物巢穴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边缘卷曲、纸页焦黄的线装日记本。
“这是……老六临走前,死死攥着……说要给你的……”
刘翠花的声音哽咽破碎,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茫然。
任珊深吸一口气,指尖有些发颤地翻开那本仿佛承载着不祥的日记。
纸张脆弱得几乎一碰即碎,上面用炭笔或者某种深色汁液潦草书写的字迹,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挣扎。
第一页的日期,赫然是当年陈六(朱本六)除掉恶黄皮子后的第三天。
又梦见了。
那个山洞……满地都是黏糊糊、发黑的血!
它就躺在血泊里,那身黑毛湿漉漉地贴在皮肉上,肚皮被豁开老大一个口子……可它没死!
它睁着眼,眼珠子是红的,像烧红的炭!
它死死瞪着我,那声音……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,是直接在我骨头缝里响:“剥我皮……抽我筋……朱本六……我要你……朱家……断子绝孙!
不得好死!
永世不得安宁!
!”
我惊醒了,一身冷汗,心口疼得像被它爪子掏过……我错了吗?它害了那么多牲口,差点害了村子……剥它的皮,难道不是天经地义?为民除害?可这梦……这诅咒……像冰水一样浇在我骨头上……
任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她快速翻动纸页,越往后,字迹越是狂乱潦草,夹杂着无意义的线条和污渍,仿佛书写者正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咽喉。
又来了!
那声音!
就在我窗外!
刮擦着墙皮……“还我皮……还我皮……”
不是梦!
我听得清清楚楚!
我吼着让它滚,抓起柴刀冲出去……外面只有雨,什么都没有。
可墙角……有湿漉漉的爪印!
带着那股子骚臭味……它缠上我了!
它真的缠上我了!
报应来了吗?
娘问我是不是撞邪了,脸色怎么这么难看。
我不敢说。
说了又能怎样?那张皮……那张被我剥下来的、带着月牙黑斑的皮……我把它藏在炕洞最深处,用油布包了好几层。
可夜里,我总觉得它在动……在炕洞里窸窸窣窣地爬……像活过来一样!
我是不是疯了?!
血……好多血……不是牲口的,是人的!
我梦见它回来了!
变得更大,更黑,浑身冒着黑烟!
它扑向村子,见人就咬……翠花……还有刚出生的娃……都被它撕碎了!
它在笑!
用我剥它皮时它的那种眼神在笑!
它在报复!
报复整个村子!
都是我!
都是我惹来的祸!
是我剥了它的皮!
是我给了它永不消散的怨气!
这债……还不清了……还不清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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